紫花鹤

伯约,何来迟也。

拨云见月 章十一

拨云见月  章十一

        夷陵监察寮内一片寂静,一道紫色身影窜上屋顶,轻轻踩在黑色的瓦片之上,他悄悄躲进阴影里,朝寮内默默观察一阵,见无来人,便翻身落地,轻手轻脚的溜到一扇空窗之下。他微微抬起窗扇,向屋内打望,见房里空无一人,只有几排黑黑的柜架放在窗旁,柜架上密密麻麻放着各类药草,微风一吹,带起一股腥苦的气味。他仔细分辨一阵,皆是止血消痛,固本培元的好药。“哼!”他轻哼一声,心里骂道,“不知哪只温狗受了重伤,竟要浪费这些灵药来止住伤痛!” 突然,远处有两盏灯火渐渐靠近,他连忙滚进屋内,委身于柜架上方一处视觉死角上。不久之后,两位身着白衣冕袍的温家修士提着灯笼走了进来。两人对着柜架上的药草仔细检查,似乎生怕生出一点纰漏。只见他俩细细查看了一会儿,见并无不妥之处,便开始翻搅药草,制起药来,忽然,一人开口说道:“真是奇怪!寮主最近在忙些什么?为何总见不到人影?”另一人将灯笼拿近些,仔细观察草药颜色的变化,分神答道:“族长似乎在研制一种新药,可在短时间内使人恢复体力,又不必伤身。” “真有这种奇药?”那人叫道,“怪不得前几日寮内来的那位公子,抬进来时还奄奄一息,在寮主房内躺了没多久,就见他自己走出去啦!” 另一人摇摇头说:“那药还未制成,那位公子所服用的不过是混了灵气的半成品,过不了几日,那药效就没啦!” “那……那位公子岂不是……” “唉……” 墙上那人越听越心惊,传说这夷陵寮主温和待下,以汤药侍人,从不参与温家暴行,如果此话当真,那刚才两人口中所述之人也许就是……他不敢往下想,额头手心冷汗直冒,一不留神就从墙上滑了下来。正在捣药的两人听见动静,忙奔至柜架之后,却发现那里黑乎乎的一片,举灯一照,药架背后空空荡荡,一只橘色小猫从眼前跃过,跳到窗前,喵喵叫了两声便钻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 冷清的大街上,一只孤零零的人影摇摇晃晃的飘着,此时正值朔夜,小巷里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。他心思混乱,也不知道逛到了哪里,只是不停转着手指上的戒指,期望这样能够平复焦急的心绪。突然,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来,黑暗的小巷渐渐出现几道朦胧的火光。一人提着灯笼冲他喊道:“什么人!” 此刻他手无灵剑,又心神不稳,转头一看,竟是一队温家修士将他堵在巷中。他望着那些从灯笼里透出的红色光芒,压抑的怒火如决堤般涌出,紫色的火花从指间冒出,他左手一甩,一条缠着电光的长鞭便出现在手上。他挥着长鞭朝他们狠狠甩去,几名修士被长鞭所触,立即口吐鲜血,倒地不起。另一些修士举剑向他冲来,他横鞭一扫,抽倒了几个,却让剩下的逃了。他连忙追出去,借着电光看见一人拿着一只刚刚点燃的烟火,正准备投向天空,忽然,一道白光闪过,那人瞬间倒地,烟火筒滚到一边,他立刻扬起鞭子,将冒着火星的筒身劈成两截,筒顶的火光渐渐熄灭,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。他抬眼看了看四周,不知何时,周围变得安静起来,偶有两三声虫鸣划过耳畔,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向前走了几步,紫色电光渐熄,忽然一个趔趄,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,他稳住身形,捡起扔在一旁的灯笼俯身往地面一照,发现巷口处横尸几具,那些尸体正是刚才逃跑的温家修士。他握紧紫电,朝着巷口外望去,忽觉一白衣青年扶剑从巷外缓步向他走来。这时,灯笼里的火光逐渐熄灭,紫电也耗尽灵力缩回他的指间,他向后退了一步,盯紧来人,只见那青年一身白衣随风飘动,额间系有一条长长的抹额,动作轻巧得仿佛莹莹月光,在这条漆黑的小巷里发出令人平静的光。只听那人似乎舒了一口气,笑叹道:“别来无恙,江公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 江澄猛的睁眼,看了看四周,察觉还在自己房内,今早除祟,收剑回营后就令各修士回去补觉。这一睡就睡过了日上三竿。他撑着脑袋闭了闭眼,抬手起身时突然注意到右手食指上的紫色指环,不由暗嗤自己竟然见了只铃铛就开始胡思乱想。“定力修为还远远不够……”他转了转那枚指环,低叹道,“阿爹,阿娘,阿姐……魏婴他……回来了……” “嘚嘚嘚……”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,他随口应了一句:“何人?” 那敲门声就停了,只听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答道:“蓝曦臣。” 他猛然一震,突然想起回来的时候,似乎有安排蓝家宗主睡在客房。他急急从床上跳下,嘴里却不紧不慢的应道:“原来是蓝宗主,请稍等片刻。”他立马抓过衣架上的外袍穿上,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裳,正了正冠帽,才带着那副万事皆可讽的表情走过去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 门一打开,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进来,他神情一怔,看着蓝涣手里的食盒嘴角一挑,嘲道:“哟!这蓝氏家规里有一条是让宗主亲自送饭送餐的吗?”蓝涣笑了笑,将食盒递到他怀里说:“日过晌午,江宗主还未起身,饭堂的弟子托我给您捎了盅莲藕排骨汤和一碟酸辣藕片,似是怕您饿着了。” 江澄一时神情恍惚,脸上发烫,咬了咬牙,暗骂哪个多事的竟然敢劳烦蓝家宗主去做这等杂役,殊不知若叫外人知晓,还不笑他云梦江氏不懂规矩!他脸色一沉,伸手接过,只听蓝涣笑吟吟的说道:“凑巧,我也还未用膳,一起享用可好?”江澄看着那张春风和煦的笑脸,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。他微微侧身,从鼻子里哼了声:“请!” 蓝涣淡淡一笑,抬手施以一礼,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 莲花坞主人的房间并不比寒室华美多少,屋内所有陈设皆遵循紫黑色调,蓝涣环顾四周,发现江宗主的房间着实单调得有趣。不大的屋内设有一机一座,一张高床卧在一旁,床旁立着一座木施,木施上嵌有三只长短不一的木架,从上到下挨个排着,最长的那只应是挂衣袍之用,中间那只定是三毒的剑架,最短的那只……蓝涣想了想,见上面已有些许陈灰,又发觉其长度似曾相识,怕是存放竹笛洞箫之类……“蓝宗主看够了吗?”耳旁传来房屋主人不悦的声音,蓝涣收回目光,抬眼见江澄正打开食盒,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在乌木案机上。蓝涣笑了笑,看着那盅藕香四溢的莲藕排骨汤说:“以前听忘机说过,云梦一年四季都有莲藕,但莲蓬只有夏末才有,且带茎的最为新鲜。” 江澄正在摆筷的手顿了顿,冷笑道:“蓝二公子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啊!只是这莲花坞粗僻简陋,确实比不上金鳞台的大鱼大肉。”他话音刚落,就见蓝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毫无血色。他顿时有些懊悔,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,发觉对方似乎清减不少,眼眸中的神采也不似以前那般明亮。看来蓝家宗主几个月前闭关的消息果然是真的。他在心里冷哼一声,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,竟把自己弄成这等模样,看起来风光霁月的泽芜君不也栽在了金光瑶的手里?他抬起头,望着露台前的一汪碧水,观音庙里的是是非非已渐渐淡去,时光冲走了仇恨,却抹不平长久以来交缠的纠结。他看着碗中的莲藕,似乎又回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。恍惚间,一段悠扬婉转的箫音划过脑海,他转过头,见对方正端坐在自己对面,扶着玉箫,缓缓吹奏。他轻咳一声,端起那盅莲藕排骨汤说:“菜凉了,我叫人热热。” 说完便起身要走,突然,一只素手抓住紫色的剑袖,江澄微微一怔,低头正对上蓝涣有些黯淡的眼眸,只听他轻轻说道:“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,往之不谏,来者可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江澄哑然片刻,注视着那双眼眸许久,接着背过身,极轻极缓的点了下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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